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偷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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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日之後,霍凜沒再找過崇嫣,就好像如他所說的,只有在走火入魔時才需要她。需要對她的情欲去壓制走火入魔,不做殺心的奴仆。崇嫣曾想,為什麽偏偏是她呢?此法換了旁的女子行不行?

墨齋時崇嫣知道了,霍凜不僅不再喜歡她,還恨她的血,本該就此分割開來,可他傲氣的性子不允許她做率先斷舍離的那一個。

或許正因此,才偏偏是她。

隔日,沈望月帶著沈憐月來嬋嫣院邀崇嫣一道參加宮宴。

大虞接受了羌族使團的求和書以及幾箱子珍寶貢品,將扣押在京的羌族俘虜歸還了羌族使團,在晾了使團數十日後,終於決定在皇宮設宴了。

宮宴由禮部的人籌措。

崇嫣以為領此差事的是謝重書,真到了宮宴上卻發現不是,原來謝重書前日遭刺客刺殺,斷了一掌,告假在謝府休養,他的缺由禮部其他人頂上。

人雖保住了性命,可讀書人寫字的右掌沒了,謝重書是幽州才子,本靠才學立身,此事之後若無別的門路,原本大好的仕途大概隨著斷掌也沒了。

刺客的幕後主使錦衣衛還在查,但崇嫣猜想,應當是霍凜幹的。

她早該猜到,謝重書出身聽姜少嫻令的幽州謝氏,是謝瓊音的生身父親,也是霍凜的仇敵之一。

此次宮宴,安寧伯府的女眷被安排在靠後的位置,殿前歌舞聲喧,羌語和大虞話夾雜,她們這後頭就比較隨意,反正隔得遠,看不清前面怎麽設宴的,幹脆就相熟的跟相熟的坐在一起,自個兒聊自個兒的,忽地,舞女們依次退了下來,緊接著是一聲重物落地聲,一大虞武者被踢飛出來。

“發生了何事?”同樣因為坐得遠,不知道發生了何事的官眷交頭接耳,伸著脖子張望。

沈憐月向小太監使了銀子,派他前去探聽,沒一會兒工夫,小太監回來,面色激動:“羌族力士表演技藝,連挑我大虞三名武者。”

“力士連勝大虞三場,你這小太監反而那麽激動,你到底哪邊的?”有官眷不滿道。

小太監喝了口水,接著道:“謝指揮使解了袍子上場了。”

“然後呢?戰況如何?”

“然後奴才就回來了呀。”

大家噓聲一片,加了銀子又讓小太監跑一趟,小太監喜笑顏開,滿嘴賀喜的詞,正經過崇嫣那桌時,被弱柳攔住。

弱柳暗暗塞過去個大的碎銀,對著小太監耳語幾句方放走了他。

兩刻鐘後,小太監跑回來宣告戰況:“謝指揮使贏了,連挑七名力士,皇上龍顏大悅,厚賞謝指揮使。”

謝執玉不僅為大虞找回場子,還狠狠打了羌族的臉,周圍宴席上的人皆喜氣洋洋,跟西廠親近的官眷尤甚,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,好像謝執玉是他家子弟,更有官眷加了銀子讓小太監詳細說說怎樣贏的。

“羌族力士肥頭大耳,耳朵上跟女子一般戴著耳環,不男不女,脖子上系著彩綢,穿著的是奇裝異服,往那兒啪啪一站,雙腳竟像不可撼動一般,我們謝大人英俊瀟灑,袍子一掀,飛掠而去,那醜物怪叫一聲就沖向謝大人——”

“然後呢然後呢?”

“謝大人穩如鐵塔,兩者交鋒,奴才只見到謝大人一推一拿,隨後只一拳,那羌族力士竟像經受不住似的轟然倒下了,此後六人,謝大人皆是如此將之撂倒。”

羌族生於馬背上,下盤本就穩,謝執玉不動如山,下盤功夫也相當厲害,且那小太監所說的一拳,應是寸勁在發威,離得越近,勁力越大。

羌族力士不是傻子,竟連續七人都這麽輸給謝執玉……是在放水啊。

一場比試,皇上龍顏大悅,謝執玉得了榮耀,皇上對顏面盡失的羌族也多了幾分對敗者的憐愛,以賞賜安撫。

西廠,大獲全勝。

宴席喧嚷,弱柳悄悄走到崇嫣身邊,耳語幾句:“姑娘,那小太監說呼混耶離席,往群芳園那邊去了。”

崇嫣暗暗點頭,連飲幾杯果子釀的酒後,裝作不勝酒力也離了席,聲稱去殿外散散酒氣。

安寧伯府的女眷聚精會神聽著小太監講解,沈憐月拍手喝彩之餘,朝著崇嫣出殿的背影看了一眼,又繼續笑容甜甜地跟著眾人宴飲。

皇宮園林奇偉,樹木苑亭尤多,崇嫣本想著羌人體味重,又飲了酒,以她的嗅覺怎麽著也不會找不著人,卻不想循著去群芳園的路找過去,連呼混耶的影子都沒看到。

正準備換條路找,卻聽到嬌蠻喝令——

“魏淩遲,你給本宮站住!本宮話還沒說完呢!”

崇嫣心中一跳,忙蹲下,躲藏在附近一大石頭後。

她悄悄從巨石後探頭,朝聲源處看去,只見一涼亭下,女子雙臂張開,背對著崇嫣攔住霍凜去路,她滿頭珠翠,崇嫣聽聲音就認出來了,是舞陽公主。

“公主恕罪,臣得回到義父身邊去。”霍凜聲音淡淡。

“本宮就不讓你走,本宮知道,若不是今日以魏公之令騙你前來,你根本不會相見,本宮亦知道,現在放你走了,再同你說上話不知道要等到哪年哪月。”

霍凜步子騰挪,瞬時閃避過舞陽公主:“告辭。”

“魏淩遲,你站住!”只聽一聲裂帛聲響,舞陽公主竟自己撕壞了自己的外裳,她威脅道:“不站住我就大喊,你對本宮非禮——”

崇嫣雙手捂住嘴,驚呆了。

霍凜眼中閃過一抹厭色,真的不走了,轉過身,冷冰冰道:“公主,臣厭極了受人脅迫。”

舞陽公主攏著衣裳,撲簌簌落淚:“淩哥哥,你別討厭本宮,本宮只是想跟你說幾句話……”

“說罷。”

舞陽公主睜著美目,呆住了。

霍凜將手搭在雁翎刀上:“不讓你說,你便以清白作脅要臣的命,那臣洗耳恭聽,希望聽完你能放過臣。”

“不是的,不是的!你是魏公器重的人,我怎麽會想要你的命!”舞陽公主慌忙擺手,連‘本宮’都不稱了,她眼眸看向霍凜,看了一眼,又一眼,雙頰緋紅:“母妃敲打過本宮,讓本宮不要再以公主身份欺負那些巴結西廠的臣子子女,本宮受教了,此次安寧伯府那些官眷席位那麽靠後,不是本宮的手筆。”

“知道。”

舞陽公主肉眼可見地面露喜色:“淩哥哥,你果然是知道我的。”

“公主說完了嗎?說完那臣就走了。”說著,霍凜轉身擡腿就走,竟恰巧向著崇嫣這個方向。

崇嫣心臟狂跳地放輕了呼吸,慢慢地挪動,悄悄尋找新的隱蔽處。

“魏淩遲,我知道你要做的事甚大,我可以幫你!”舞陽公主追在霍凜身後喊。

霍凜步履不停。

“我看過你的臉!”

舞陽公主這一聲喊出來,此地驟靜,霍凜轉身,樹木陰影落於他身上,影子斑斑駁駁,他亦不辨面目。

他的聲音辨不出情緒:“你看過我的臉?”

舞陽公主點點頭:“那日,你與魏公在太子哥哥殿中,我從緊閉的窗子罅隙裏看到了你的樣子……容貌是你要隱藏的東西對不對?”

“淩哥哥,本宮貴為公主,無論你要做什麽,本宮都可為你提供助力。”

霍凜嘆息,原地等著舞陽公主走近:“可臣是閹人義子,不敢、不配。”

“淩哥哥切莫如此想,本宮心悅你——”舞陽公主話還沒說完,霍凜閃電般出手,刀柄彈射出去,舞陽公主痛哼一聲,身子軟綿綿落下。

霍凜,連金枝玉葉的公主都敢打暈。

崇嫣眨眨眼,等著霍凜離開。

卻不想聽得一聲淡淡的:“出來。”

她縮著身子不動,心道霍凜這聲出來未必是對她說的,敵不動我不動,指不定還有其他人躲在暗處呢。

霍凜嘖一聲,點名道姓:“崇嫣,出來。”

崇嫣無法,捶著蹲麻了的雙腿,從石頭後站起身。

霍凜瞥她一眼,牽起嘴角:“躲什麽。”

崇嫣立馬澄清:“肯定要躲啊,皇家公主心悅你被我看到,你答應了還好,若你拒絕,舞陽公主被下了臉面,給不了我好果子吃。”

霍凜揚起的嘴角落了下來。

他走向崇嫣,捏著她的下巴,定定看她:“你認為我就能給你好果子吃?”

又生氣了,崇嫣抿著唇,反正霍凜恨她的血。

霍凜靠近她:“你覺得我答應了還好?”

崇嫣悶悶道:“霍凜,她看到了你的臉,又是皇家公主……”

霍凜輕笑一聲:“所以,你覺得我最好答應?”

崇嫣垂下眼,她不知道怎麽回答霍凜,她感覺無論她怎麽跟霍凜說都會引起兩人之間的戰爭,於是幹脆閉口不言。

可這副樣子在霍凜眼裏竟像默認一般,他心裏一陣絞痛,俯下身子,貼近女子的櫻唇:“這副樣子,叫我怎麽答應。”

說罷,將人抵上巨石,用力親吻著。

舌根處有酒氣傳來,霍凜亦飲了酒。

正吻得動情,忽聽崇嫣發問:“霍凜,你走火入魔發作了嗎?”

是了,他承諾過,除了走火入魔時,不動崇嫣。

可他現在分明沒有走火入魔,卻背棄了諾。

仿佛一盆涼水對霍凜兜頭澆下,他含混地嗯了一聲,後退兩步,放開了崇嫣的腕子。

“她交給你了。”說罷,霍凜轉身快步離去。

公主外裳破損,確實不便被人看到與男子共處。崇嫣嘆息一聲,將舞陽公主搬動到涼亭內,不一會兒等來公主身邊的宮婢,解釋一番,只說公主走路不穩跌落,砸到了頭暈倒。

那宮婢知道舞陽公主設局單獨見魏淩遲,沒信崇嫣的解釋,卻也不好相問,問了崇嫣姓名後就放崇嫣離去了。

崇嫣沿著群芳園轉一圈出來時,已是燈火初明時候,她遠遠地,看見呼混耶的身影,眼前一亮,正快步追上去,忽聽一聲喊。

“崇姑娘。”

喚她的人一身官袍,文質彬彬,卻是俞似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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